第三章．漣漪

　　伊登閱讀伊洛娜信件的同時，會將一杯紅茶放在書桌上，細細品味表面漣漪。

　　最近收到的信件比往常厚了些。伊登啜飲紅茶，茶面漣漪恰似信紙上字跡的起伏，伊洛娜仔細描述在新家的生活，例如夫妻一同出席晚宴，同心協力整頓宅邸和後院。特倫頓的名字在信中頻繁出現，不再如往昔隱諱。然而在信的後半段，伊洛娜提到自己最近總是感到異常疲倦，清晨伴隨陣陣噁心。

　　伊登看見句末字跡變得停頓，有些潦草，於是立刻撥通了電話，話筒那端傳來伊洛娜的聲音。位處同一條走廊，安德列斯家族的傭人，正將盛開的白玫瑰與薰衣草插進花瓶裡，捕捉耳邊零星的對話。

　　「真的嗎？」

　　「如果檢測結果出來，我會陪妳去醫院。」

　　傭人們交換眼神，將消息一同收進圍裙口袋，很快在宅邸內散播開來，畢竟這對安德列斯家族是件好事，代表兩個家族藉由血脈和臍帶緊密相連，也確保能夠延續現狀。得到姊姊同意後，伊登經常在特倫頓公務繁忙時，陪伴她前往醫院進行健康檢查。

　　約定當天，早晨的氣溫寒冷潮濕，玻璃窗面凝結水珠。護士先為伊洛娜量測體重和血壓，記錄在產檢手冊上。接著被帶進診間，醫生仔細詢問近期有無出血、腹痛等不適症狀。確認一切正常後，伊洛娜獨自前往超音波室，伊登則經過了附屬的兒童照護區。

　　他看見幾個孩子使用蠟筆趴在地上畫圖，藍色的天空中，彩色的圈和許多線條相連，理應是天空中滿佈彩色氣球的畫面，伊登卻好奇地問孩子：「你畫的是海洋嗎？」

　　「不對，是天空中有很多彩色的氣球。」孩子歪了歪頭回答伊登，心想是自己畫得不好。

　　「抱歉，原來是我看錯了。」伊登指向孩子的畫作並解釋：「我看成背景是藍色的海洋，五彩斑斕的泡泡，以及上升的波紋……」

　　孩子再細看自己塗鴉，確實與伊登所描述的相似，漂浮的圖案也似乎喚起了黑暗中浮沉的記憶，因此孩子將蠟筆遞給伊登，邀請他一同作畫。伊登以自己的理解，重新詮釋了孩子們的畫作。在深藍色的海水中，波紋與氣泡隨著洋流穿梭於不同環境，時而被擠壓，時而高速流動。

　　就像是伊洛娜眼前的螢幕。她屏住呼吸，能夠看見黑白畫面不時變化，小小的生命輪廓愈發清晰。伊洛娜為孕育新生命感到雀躍，卻又因為賀爾蒙變化感到憂心。

　　「胎兒發育情況良好，目前約十週大，妳想要聽聽他的心跳嗎？」醫生溫和地詢問伊洛娜。

　　伊洛娜輕輕點頭。很快，她能從儀器中聽見規律的聲音，海浪拍打礁石的節奏，令她聯想到祖父放在長廊的古老座鐘。檢查順利結束後，護士替她擦拭耦合劑，現階段只要穿好寬鬆上衣，仍然可以掩飾微微隆起的腹部。

　　走出診間時，伊洛娜看見伊登在兒童區域，和孩子一起完成了許多塗鴉並放入信封裡面，她注意到其中一張圖畫中的形狀，正好和超音波照片中胎兒的異常光影吻合，因此她下意識撫上腹部。兩人離開醫院時，天色已近黃昏，玻璃帷幕映照著夕陽暮色。

　　伊洛娜的手指在特倫頓的電話號碼上徘徊，卻在此時收到一則簡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