特倫頓的住宅位處偏郊小鎮,小鎮人均薪資卻異常地高,因為這裡是福爾曼零售企業的總部所在地,吸引大量企業及合作廠商進駐,也意味這個小鎮實際上是由福爾曼家族所主導。
在外地,特倫頓厭惡表露自己的身分。相比金融或科技新貴,零售業起家的富人聽起來並不風光,家訓和嚴格規定,也讓他注定無法擁有豪華跑車。特倫頓嫉妒那些在聚會中結識的富家子弟,以及更深入的秘密集會場所,這些高高在上的嘴臉就像自己是神明,無所不能。
可惜特倫頓不相信神,他只當這些物品是人類賦予的稀有價值;天使的血液和骨頭,與寶石及藝術品相同,只是被口耳相傳炒作出來的價值。特倫頓對這些神秘的集會嗤之以鼻,在他眼中,不過是一群富家子弟炒作出來的把戲,他厭惡虛假的神祇崇拜,看不起沉迷其中的人。
福爾曼家族與安德列斯家族為舊識,當安德列斯家族逐漸走下坡,只好將價值日漸高漲的收藏作為籌碼、換取庇護,因此半年後的婚事不過是交易和賣身,就算伊洛娜飽讀詩書,是個聰明的女人——特倫頓依然瞧不起未婚妻,每當她優雅談論文學和藝術,就像一把利刃插在他的自尊心上。
伊洛娜能夠感受到她被冷落,特倫頓迎接時的風度翩翩只是假象,那頭金髮在昏黃燈光下顯得黯淡。
福爾曼家族不請傭人,因為祖輩留下的家訓和傳統,他們喜歡腳踏實地和節儉度日。現在為了入境隨俗,伊洛娜必須學習料理與家務,當她笨拙地劃傷雙手,第一次替福爾曼端上晚餐,特倫頓沒有說出感謝而是一針見血的評論:「真是難吃。」
兩人便再無對話,坐在餐桌兩側無聲進餐的時候,只剩刀叉碰撞瓷盤的聲響在伊洛娜心底迴盪。
因此伊洛娜能夠期待的事情,只有伊登不定時前來拜訪。伊洛娜習慣在他來訪前煮一壺故鄉的紅茶,讓陌生的家裡瀰漫熟悉氣味。伊登贈與的油畫懸掛在客廳正中央,儘管畫中女人的眼神溫柔而疏離,畫布上散發淡淡的亞麻仁油氣味,卻令特倫頓感到不安。
某天午後,伊登又來訪了。趁伊洛娜走進廚房的空檔,伊登端起茶杯走向獨自坐在扶手椅上的特倫頓。
「福爾曼先生……不,姊夫,」伊登輕聲說道,「你喜歡這幅畫嗎?」
「我對藝術沒有興趣。」特倫頓的手指在扶手緩緩打轉,沒有抬頭,而且他的語氣和態度尖銳,「你不必勉強和我聊天,也不必告訴我作畫的材料和步驟。」
「這樣啊。」伊登保持得體的微笑,「如果姊夫不願我打擾夫妻間的生活,那麼之後我想與伊洛娜通信……」
「你自便。」特倫頓抬頭瞥了一眼伊登。恰巧伊洛娜端著茶具從廚房走出,小心翼翼在矮几上擱置一杯紅茶,杯中茶液反射伊洛娜的謹慎臉龐,漾出一圈圈波紋漣漪。
寬敞的客廳彷彿被中央畫作切成兩半。伊登輕輕握著伊洛娜的手,兩人站在斜陽投射的陰影處交談,話題圍繞於特倫頓理解甚少的領域,亦或關於宗教信仰。如果特倫頓望向伊登罕見的紫色眼眸,總是會想起深夜經過畫作時的怪異感受。
昏黃燈光之下,伊洛娜的畫作筆觸扭曲變形,在漩渦般的線條中浮現數張猙獰人臉,彷彿它們已經活過來,凝視著特倫頓的一舉一動。